2018年11月1日 时间21:15
市中区，凡人眼中的天堂，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这座被伊达河环绕的人工岛屿，足足有1000多平方公里。在这里，巨大的高楼如同堡垒一般层层叠加，人工智能与电子机械无处不在，彰显着未来科幻的气息。交错复杂的街道上没有一丝污垢和垃圾，行驶的汽车底盘下安装了悬浮系统，和市中区地下的巨型磁悬浮装置相互排斥，电磁驱动几乎没有噪音、也没有尾气，只有清新和安静。人行道上时不时的还能看见像纸篓一样的圆筒机器人，它们的下面安装了三个可360°旋转的灵活的轮子，两侧安装了吸尘器和清洁剂，除了打扫卫生以外，它还会为路人导航。
想要进入这里必须有特殊的证明，才会准许通过这条宽达1000多千米的“护城河”。若是强行渡河，便会遭到围绕在市中区边缘、有着强大战斗力的机械军团攻击。因此就算外面打起了世界大战，这里也是最坚固的防御要塞之一。
而掌管这一切的人，此刻正坐在市中区最高最大的公寓顶楼，品着浓香的拿铁咖啡，欣赏窗外，由闪耀着星辰般光芒的大厦，拼凑成的夜景。
他是靖海市的市长，两个月前新上任的。前任的老市长因为“突发”心脏病安然离世，而他则依靠了点“小手段”，爬上了这个如同“上帝”一样的位置。他现在意气风发，胸中“踌躇满志”地想要规划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敬祖国！多亏了她我才能坐到今天的这个椅子上，哈哈哈。”
他大笑着，举起手中的咖啡，对着落地窗外的“星辰袤宇”致意，接着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这时，门被打开，穿着淡蓝色白领服的男子微笑着走到新市长的身旁。
“市长。”
他轻轻地鞠了一躬，态度不卑不亢，举止间散发着优雅的气息。
然而新市长脸头都不回，直到他把那杯拿铁喝完，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将杯子放到办公桌上。
“小郑啊，这么晚有什么事吗？”新市长抬着下巴说道，摆出一副“傲气凛然”的模样，可惜在明眼人看来蠢透了。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情，主要是来看看您老身子怎么样，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没能常来探望您，郑枭深感无礼。”
话毕，男子一直手放在左胸前，深鞠了一躬。
新市长笑着摇了摇头。“哈哈，最近老夫可是快活的堪比皇帝啊！牛排吃着，拿铁喝着，还有专人按摩，话说那个按摩师长得真漂亮，小郑你可真会伺候人啊！”
男子见新市长一副满面春光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若是您老喜欢，我今天就让她陪您侍寝。”
一听到“侍寝”，老头的树皮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他也低声说道：“你让她晚上悠着点，我可受不了太激烈的，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哟！”
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男子陪笑了一会儿后，见新市长心情不错，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市长先生，我尊重您，所以才帮助您成功上位，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情，郑枭我万死不辞。不过市长先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郑枭也不求太过，滴水的回报足以，郑枭一直想要市长提供一处平楼地皮的使用权，市长您看......”
听了男子的话，原本欢笑其言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新市长阴着脸，眼神中透露着不快，他不耐烦地说道：“我才刚上任多久，你就提要求，就不能让我多了解一下行情。”
“但是市长先生，您答应过我，上任以后......”男子还没有说完，便被新市长的吼叫声淹没。
“放肆的东西！轮得着你来教育我吗？！给我滚！！”那张老脸上蹦起一根根青筋，让人恨不得去挑断。
面对新市长的无理叫骂，男子依旧保持着微笑，他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市长的房间。
新市长不屑地将头扭向窗外，继续欣赏着居高临下的风景。
走出房间的男子，终于将紧攥的拳头松开，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里，一个硬邦邦的金属物体——已经上膛的92F手枪。
“你还真是个恐怖的家伙，换做是我，早就切开他的喉咙了。”
一个如同恶魔般深沉的合成音在昏暗的走廊内突然响起。
男子笑了笑，原本温和的态度变得冷漠，他冷冷地哼道：“那还真是可靠，就像你们先前成功地让四名族变成现在的三名族一样。”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有些懊悔地说道：“你还在对一年前的那个事情耿耿于怀，不就是跑了两个人吗，两个不喑世事小孩而已，娇生惯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城市，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了吧？”
男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不高兴地“微笑”。
“我不是在埋怨你们的行动有漏网之鱼，而是行动的结果。你们的目的是在市中区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才消灭了那个碍事的家族，而结果呢？其它三名族迅速吞掉了那个家族剩下的所有资产，一丁点也没给你们留下，你们不过是为他们清理掉了一个竞争对手而已。公益行动做的真棒啊！最后不得不依靠我来给你们提供据点，那个破医院住的还好吗？”
面对男子的讥讽，那个“声音”似乎有些自责。
“你说的对，我们的组织内部也在为操之过急的行为反省，但是郑先生，我希望郑先生能尽快搞定市外区的新据点，若氏医院太过靠近安定区，我们很难渗透市中区。”
男子回道：“短时间内是下不来了，那个老色鬼貌似一丁点麻烦都不想惹，想从他手里得到点什么比登天还难。”
“需要我干掉他吗？”。
昏暗的走廊里，漫起一股冰冷的杀气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必须保证下一任市长完全受我控制，否则不确定因素太多，你们先将就着不要搞大动静，等一有机会我会亲自动手。”
“好吧。”那个“声音”有些失落。
“对了......”男子松了松领口，“你们最近是不是在监视一家名叫‘red moom’的店？”
“是的，它是‘腥红之月’的据点，最近‘腥红之月’的活动让我们很不爽，我们损失很多贩毒以及贩卖人口的窝点，上头命令我们盯紧他们，找机会将他们消灭掉。”
男子的目光微微有些黯淡，他说道：“告诉你们上头，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协定，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往长远发展。”
“知道了。”那“声音”回道，冰冷的气氛渐渐地散去。
男子从鼻孔里长吁一气，他呆望着面前空洞黑暗的走廊，脑海里飘荡过一名烈如火般的红颜。
2018年11月2日 时间5:00
天气已经逐渐转寒，白天缩短、黑夜漫长，在这个即将结束的晚秋时节，最后一股热量在做着痛苦的“挣扎”。可惜在黎明破晓前，“它们”被凌晨的寒冷压了下去。黯淡无光的昏暗，配上冰冷彻骨的秋寒，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间段走出门外，只有闷在温暖的被窝里才最好的出路——除了那些辛勤劳作的修女们。
虽说七点整才是教堂开门的时间，但是她们早早地就起床了，凌晨四点半便能看到她们走动的身影。她们需要在信徒们祷告前，打扫好卫生，同时为大量的孤儿们做早餐，以及清洗衣物。当这一切都做完时，差不多是开门的时间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教友们会蜂拥而至，来迎接新的一天。
这里是莫格蒂亚教堂。靖海市最大的天主教会，因为她们接收了很多来自安定区的流浪儿童，所以又被称为“孤儿院教会”。这里既是一个供人忏悔倾诉的圣地，又是靖海市最负盛名的救济协会。她建立在市外区伊达河的沿岸，顺着波光粼粼的河边，可以隐约地看见河的对面，那些连成一条白线的建筑。它们像一堵白色的长城，围绕在河对岸市中区的外围。
“天堂么......”
月鬼宛如一只孤独的暗鸦伫立在伊达河堤坝上，静静地望着远处无数人所追求的彼岸。河边的冷风狂笑着，肆无忌惮地摆弄着她那头齐腰的长发，黑色激荡起来，如同夜天之王的长袍一般，向两边扩散。月鬼对着手心哈出一股热气，僵硬的手指缓和了不少，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朝着莫格蒂亚教堂走去。
这是一座圣堂级别的教会，然而在靖海市已经是最大的了，毕竟天主教在这块土地上并不是很流行，信徒少之又少。
月鬼绕到了教堂后面，因为正门在这个时间段还在上锁。后门已经可以看见马格丽修女在清扫附近的地面。月鬼静悄悄地靠过去，吓得她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哦，我的天！好一只早起的小乌鸦。”
可能是天色较暗的缘故，再加上月鬼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棉披风，马格丽修女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昏暗中的阴影，直到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个人。
“我找玛莎修女。”月鬼淡淡地说道。那只美丽动人但却没有丝毫情感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位虔诚善良的女子。
马格丽修女微微一笑，亲切地将手搭在月鬼的后背上，将她迎进温暖的屋内。
“你先随便逛逛吧，我去找玛莎。”她说着，朝着后屋走去。
月鬼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一次，她径直地走向礼拜堂。此时的礼拜堂空无一人，长长的油棕木长椅分成两排，从正前方圣子耶稣的十字受难雕像一直排到后面的教堂正门。正门为若干层次逐步向内收缩的门道，每层均有雕像，上方的屋顶内部为轻盈、裸露的棱线肋骨架穹顶，两侧的窗户多为植物的叶片式，窗户上用五彩玻璃镶嵌图案，整个礼拜堂看上去高大、宽敞、明亮，内部空间具有良好的采光性能，因此即使没有灯光，外面昏暗的光线也能透进来，使整个礼拜堂有着一股朦胧的神秘感。
月鬼坐在靠近正门最角落的长椅上，安静地等待着。很快，耶稣雕像左边的小门被打开，玛莎修女稳步慢行从里面走出来。她已年过六十，当了四十多年的修女，曾经那张清纯的脸，如今已经开始泛皱，但是她身手依旧矫健，连那些年轻的修女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她是这个教堂的修女长，不仅德高望重，也深受她们的喜爱。
玛莎看见月鬼，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她走进那个长椅里面，坐在月鬼的身旁。
月鬼在宽大的棉披风里摸索着，不一会便伸出她那只小巧的手臂，手里托着一个黄色的纸袋。
玛莎接过那个纸袋，小心地搓开一条小缝，只见里面塞满了整整好几大沓红彤彤的钞票。
玛莎看着那些钱，渐渐地露出内疚的表情。这个小姑娘从今年一月份开始，一个月来一次，每次捐赠的数目都非常夸张，一年的时间里，她捐了几百万，然而玛莎却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来历，甚至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玛莎希望能够让媒体报导小姑娘的行为，但是却遭到了她的拒绝。玛莎想要了解她的动机，得到的只有她的沉默。但是这一次，玛莎有些受不了了，她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以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孩子，我不能再收下去了，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还有为什么要捐这么多钱。”玛莎说着，将纸袋递回到月鬼面前。
月鬼没有接过纸袋，她用那只寂静的眼睛看着玛莎，淡淡地说道：“你必须收，为了那些孩子着想，不是吗？”
玛莎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她忍不住紧攥住纸袋。这个人说的对，如果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捐款，那些流浪儿童根本不是这个教会所能够承受的，仅靠国家给的那一点微薄的资助金完全不够用，想要养活这些孩子必须要有稳定的赞助商支持，而这个小姑娘恰恰就做到了这一点。自从有了她的帮助，那些孩子不必睡在冰冷的礼拜堂了，她们盖起了温暖的宿舍，孩子们平时的伙食以及穿戴，也比以往好了太多。
看着玛莎的手仍旧悬在那里，月鬼将目光移向前方，平静地说道：“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这些钱，它们在我手里就是一团废纸，但是在你手里却能成就很多人的未来。”
玛莎这才缓缓地将纸袋拉回到身边，但是她内疚的神情依然很明显。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愿上帝永远保佑你！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一定是善良的富家子女，像你这样不在意名誉和缘由的人，真的太少了。”玛莎苦笑道。
月鬼没有说话，她靠在椅子上，有些出神地看着上方的圆形窗户，由五颜六色的琉璃拼凑成的圣母玛丽亚的全身图像。那是一个慈祥的母亲抱着一个柔弱的婴儿，她似乎在微笑，又好像有些忧伤。
玛莎注视着月鬼，这个水仙花般安静神秘的孩子，只是单纯地看着她，内心就能感受到平静。不过这股平静，却又静的有些过分，不禁使人感到孤独。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恶魔吗？”
月鬼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的气氛，她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憎恨。
玛莎一愣，这个小姑娘很少说话，突然的问话让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还是决定认真的回复。
“恶魔有很多种解释，你指的是什么？”
月鬼微微低下头，神情上有些失落。她细声道：“现实。”
玛莎笑了笑，她看向面前耶稣受难的雕像，眼神变得微微有些黯淡。
“我还记得，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我不过是一名见习修女，我在里约内亚一个村子的教堂工作，哦，那段时光真的令人怀念，我还记得当时我的修女长瞪着眼睛厉声呵斥的模样因为我不小心把脏水洒到了地毯上，哈哈......”
玛莎笑着，脸上洋溢着青春。
“不过你得知道，那个时候里约内亚正在内战，村子外面经常能够听到炮火轰鸣的声音。说实话，我永远无法理解战争的意义何在？我只知道会有很多人受伤，很多人死去，带来的只有痛苦，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但是它就是发生了，发生在我的面前。一支可怕的军队冲进了村子，村子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只剩下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女人、和孩子。村长没有畏惧冰冷的枪口，他站了出来，他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他表示愿意投降，愿意服从指挥官的一切安排，我知道那是无奈之举......”
玛莎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悲伤。
“但是，指挥官却没有接受村长的投降，他将那个可怜的老人用军刀砍成肉段，接着下令进攻村子。很快，火焰烧灼了全村，到处都能听到人们的惨叫声。他们杀老人，也杀女人孩子，就好像所有看到的东西，他们都要破坏掉。”
说到这里，玛莎的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泪光。
“大火一直烧，最终烧到了神圣的教堂，他们完全至天主的威严而不顾，对着教堂用机枪不停地扫射，可怜的修女长挡在我的面前，替我扛下了子弹。最后，主似乎终于发威，被大火烧断的房梁倒塌，砸死了冲进教堂的士兵们，而我却因为站在圣子耶稣的雕像下，房顶被圣子支住幸免于难。”
玛莎不禁闭上眼睛，在胸前轻轻地画了一个十字。
“这支鲁莽的军队，很快被外围包过来的大量民兵歼灭掉，他们从废墟中把我救起。全村一共五百多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我所在的教堂，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看着那片废墟、残桓断壁，以及躺在我身边......修女们的尸体，我仿佛听见了恶魔的嚎叫......”
玛莎紧闭着眼睛，双手颤抖地按住胸口，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它哭嚎、尖叫，如同要撕碎我的心脏一般，不停地对我叫着——复仇。我深知不能和恶魔为伍，因为有了和它一样的念想，便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直到现在为止，我还能听见内心深处，它在窃窃私语。”
玛莎放下双手，长吁一口气。
“所以孩子，我认为恶魔不仅存在，而且就在你的身边。它跟你走在同一条路上，紧紧地跟着你，一旦你有所松懈，或者是一个契机，它便会与你并肩，甚至是超过你，跑在你的前面。”
月鬼目光有些忧伤，她喃喃道：“既然神爱世人，为什么它还要创造恶魔，让人们痛苦？”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可困扰了那些大主教们好几个世纪，或许神只是想要警醒人们不要犯错，回想一下，路西法曾经也是天使呢。”玛莎打趣道，她直起微微有些僵硬的腰，从长椅上站起来。
“容我再次对你表示感谢，孩子，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帮助。我可能要失陪了，那些小丫头们肯定又要说我这个老太婆的闲话了，真是一群小混蛋！”
玛莎嘴上碎碎念地骂着，脸上却充满温柔的笑，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纸袋，朝着来时的那个小门走去。
礼拜堂只剩下了月鬼，以及低头俯看着她的圣子耶稣。
月鬼将冰冷的小手按在胸口上，节奏鲜明的悸动传入她的手掌。她似乎能看见，一个恶魔，站在她的面前，喷吐着烈火肆意地灼烧着她，并发出阵阵诡异的尖嚎。她想摆脱它，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这么做，她需要恶魔的力量，以及......它的无情。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音乐在月鬼的衣服里想起。她从衣服里面掏出一部精致的小手机，不太大的屏幕上，印着一条由数字、字母、和各种符号混杂在一起的短讯。那是“腥红之月”的密码信，大致意思是“21:00点整，老地方集合，歼灭行动今晚进行。”
月鬼看着那条讯息，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小脸上，翘起一抹不和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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